辛苦的事,快樂的事,都想起了──勾起我們所有回憶的小林竹

 

記得是在 2015 年的 6 月,我第一次來到日光小林。

那天是正式禁向前的某個重要節日,正舉辦第一屆大武壠歌舞文化節。天氣好熱好熱好熱,整個日光小林街坊也是熱鬧得不得了。每個人都好忙、好興奮、也好緊張。我自己倒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走走逛逛,跟著大家吃飯、休息、逛攤位。但真正讓我回過神來的,是歌舞文化節的壓軸 ── 大滿舞團的演出:簡單的舞蹈動作,演出傳統嫁娶的舞碼,搭配上超級有朝氣、有活力的吶喊聲,和無比燦爛的笑容。原本熱到不行的我,整個精神都給它恢復九成。

哇嗚~初到日光小林那微微不安的情緒就這樣,讓舞者們臉上那最最燦爛笑容給安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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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屆大武壠歌舞文化節中大滿舞團的熱情演出。

 

小林村的漁笱

歌舞文化節當天的活動攤位中,一看到「童玩 : 玲瓏鼓製作」攤位,馬上勾起了我的 DIY 魂。我站在老師身邊觀摩了近半個小時才動手做,老師還稱讚我說:「可以出師啦!」! 那當下,我真以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難倒我。

直到第二天活動的尾聲, 大家得 DIY 製作多功能漁笱一只帶回家。我才剛拿起柴刀剖竹子,就剖到自己的手指。真的不想讓人家發現,但那些小小的血滴卻是滴個不停。漁笱!我就這樣被打敗了嗎?

I shall return!(我將再回來!)

 

2016 年暑假的小林大武壠竹藤編文化課程招生的消息在臉書社團中一貼出,再加上參與學員分享的活動內容(比如上山採藤的過程)的加持之下,我馬上決定要參加這個課程。

隨著活動日期越來越接近,我想要完成一個由自己手工製作的漁笱的心願就越來越強大,只是日子一天天接近,臺灣上空的水氣卻仍不斷凝結,常在各地到下傾盆的午後雷陣雨,高雄月眉這裡也不例外。上山採藤或砍竹的活動,應該會天候因素取消,那就一心一意專注在漁笱的編製上吧。這是活動報到前,我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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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大武壠族工藝師徐吉綠阿伯。

 

第一次認識「笱」

最初認識「笱」這個字,是從南彰化二水地區著名的八堡圳的傳奇故事中,林先生用藤綑綁數根竹竿的一端使其呈圓錐狀,內部放置石塊,即為「石笱」。傳說中的林先生就是運用石笱,將濁水溪水導引水入八堡圳,成功地灌溉了彰化平原,增加了水稻田的種植面積。彰化平原的開發從此進展神速,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平埔族群卻也慢慢退出這個舞台。

這課程開始剛到日光小林的第一天,大駿問我 : 是不是平埔族 ? 這問題我也問了自己很久。我媽的娘家在彰化市下快官,舊名番仔田,村裡的人多姓張,在彰南路上的法主公廟(主祀張聖君)是這地方的主要信仰。小時候回外婆家,我總覺得我外公長得好像課本圖片裡的原住民(刻板印象 : 膚色較深,五官較深邃),舅舅也很像。

那時候根本沒聽過「平埔族」這名詞,小小的我就照著課本的那一套來作判斷:我外公說的是一口流利的台語不是原住民的語言,也不是住在課本裡有原住民分布的縣市裡,所以,我外公不是原住民,那我也更不可能是原住民。

長大了以後才知道,原來幾個世紀前的臺灣各地都住著原住民,我小時候那種判斷自己是不是原住民的方式也是錯誤的。

 

所以,就在上個月,我終於去戶政事務所查詢家族在日治時期的戶口資料。影印本上,我父系母系的曾祖父母的欄位上都寫著「福」…… 看來我確實是閩南人的後裔。想再向上追溯,卻也找不到清朝時的資料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好的,現在可以回歸主題了。

 

竹子是我們的寶貝

等我大到可以自己到外地走走之後,才認識了其他竹編的笱。在溪流中以石塊圍成一個缺口放置漁笱捕魚,也是來到月眉之後才見識到的。在大武壠族公廨裡看到這竹藤編成的魚笱化身的向座時,除了向太祖致上我的敬意,我也向漁笱致敬(這應該是竹編的最高榮譽了)。

在家裡,竹子最常被拿來當曬衣架,在菜園中當豆子或瓜類作物攀爬的支架。我們小小的臺灣有著近百種的竹類植物,在塑膠製品充斥市面之前,竹子一直是我們生活中最好的幫手。它的用途廣泛:「地下莖」可以做成筊杯或藝術品、新生的「竹筍」最可口、「莖」是最佳的建築材料,也可以是各式各樣的生活小工具或是家具、「稈籜」可以做成斗笠、「竹葉」曬乾可以綁粽子、「桿枝」可以做成竹掃把。

難怪徐老師會說:「竹子真是我們的寶貝!」我不敢想像沒有竹子的日子,更不希望對環境最最友善的傳統竹藝就這樣被塑膠製品取代而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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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壠族精湛的竹編器具。

 

寄託在漁笱的信念

雖然我是個手拙的人,沒辦法成為一個竹藝匠師。但有這機會可以動手學習全程製作漁笱的工藝技術,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開課這三天,我們都在磅礡大雨外加雷聲隆隆的伴奏下,專注地編著自己的漁笱。得先謝謝老師們事先完成採藤和取竹的工作,讓我們能在有點脾氣的天候下完成自己的漁笱。大雨來得很急,溝裡面的水都溢滿上我們的工作區,有的夥伴的腳邊都淹水了,卻只見他們稍微挪一下小椅子又繼續埋頭編漁笱。中午的午休時間,也索性留在工作區內繼續編魚笱,就快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

在這三天,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忘卻所有的疲憊,全心投入漁笱的編製工作。

 

回家的路上,朋友不斷想著該如何運用這手製的漁笱,是做成燈飾,或是置物的容器。我也是想了很久,我看著我自己的漁笱,決定把我的信念寄託在我的漁笱上:看著它,提醒自己,要永遠勇敢地保護自己認為最美好的事物。

 

感謝大武壠,拉近我與家人的回憶

我扛著我自己做的漁笱回家,我老爸很好奇地問我這物件的用途,回答他這是放置在溪流中捕魚的工具時,我老爸卻和我爭論起這漁笱到底能不能抓到魚。他還回想起從前,碰到做大水,他們會用一整片的竹編品圍堵魚;當他說起這段回憶,人好像又回到抓到魚加菜的那一剎那,眼睛可是閃閃發亮的。

可惜就我有記憶以來,我家附近的溝渠都被稱為「臭水溝」,裡面有著家庭排放汙水、養豬場的汙水、電鍍廠的電鍍汙水……,我很難想像這些臭水溝在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裡面有魚有蝦有小昆蟲有水草,還是當年他們重要的蛋白質食物來源。更不用提那些他們自己製作用來捕魚的竹編工具了,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

這些故事在我扛著漁笱回家後,被我爸提起了。

課程的最後一天,老師隨手拿起剩餘的竹材做了一個趕鳥器,砰砰砰響亮的聲音,不只鳥兒會嚇破膽,我想連小朋友的瞌睡蟲也會被趕跑。老師就讓我帶著趕鳥器回家,我媽一看到這趕鳥器,馬上就高舉起趕鳥器砰砰砰地敲了起來,她也陷入回憶裡了,說她們小的時候,才剛放學就被大人差遣到田裡趕鳥,手上拿的就是這種趕鳥器。

帶到辦公室裡,同事也告訴我,某一年他參加信義鄉葡萄馬拉松,路旁加油的村民們就是拿著大大小小尺寸的趕鳥器當加油棒幫他們加油打氣,讓他好感動。

這些辛苦的、快樂的故事,也被提起了。

 

所以最後,我要謝謝 2016 年暑假的小林大武壠竹藤編文化課程的主辦人 ── 大駿,是你吧!讓我有機會和竹藤編漁笱拉近距離,和日光小林拉近距離,也和我的爸媽和同事拉近距離。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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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高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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